周二. 4 月 23rd, 2024

口述:蒋阿谦(江西九江人)

撰文:胖爷

我抵达东莞,是一九九九年三月的一个晚上,刚下过一场雨,我穿了一件长衬衫,仍感觉炎热。我从黄江广场下车,搭了辆摩托,前往桥沥工业区。

桥沥在常平镇,我以为路程很远,结果,不到十分钟,摩托就把我送到了厂门口。快当然是好事,只是,我为此付出了二十块的车费为代价。

我后来进厂了,一个小时加班,才一块五的加班费。我很长一段时间耿耿于怀,觉得摩的佬实在太坑人了。后来,进厂听说,很多摩的佬干着劫人钱财,甚至劫色的勾当,伤害了许多漂亮女子。

从此,我对摩托佬再无好感,直至如今,亦然。在东莞那些年,每次出行,能避开搭摩托的,我坚决不搭。

南下之前,姨夫已经和车间主管打了招呼,可以帮我安排进厂。为此,姨夫承诺,我进厂半个月的工资,原封不动地,送给主管当礼金。

摩的司机的肆意宰客,以及车间主管收取介绍费,弄人进厂。这是东莞给我的第一印象。

这是一家玩具厂,位于常平镇与黄江镇交界地段。厂子有四栋楼房,二栋车间,一栋写字楼,另有一栋宿舍楼。

后来,熟了之后,我才知道,玩具厂还有一小栋别院,别人不允进入。因此,外人一般不知。偶尔,老板会在那里住宿一晚,大家都说,那里金屋藏娇。

玩具厂属于劳动密集型企业,三层楼的车间,一二层员工最多,每层约有五百人。整个工厂加起来,工人大约一千五百来人。

我分在包装部,岗位是封箱。这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。当然,玩具厂除了丝印调色,裁床部算料师,以及版房的设计师,其他工种,虽要招聘熟手,但其实花点时间,都可以学会。

而调色、裁床以及设计师,不但需要时间,更讲究悟性,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就。

包装部是制造车间,人数最少的部门,就连穿红色工衣的品管员,都有六七十人之多。而包装部才五十余人。

包装部的主管,姓吴。吴主管身材威猛,据说此前帮老板解决过一个技术难题,被许以重用,因此在厂里有些威严。

当然,吴主管在工作上,的确算一把好手,最重要的是,他缩减了工序,提高了效率。因此,包装部人虽少,但运行有序。只是,其私生活并不检点。

包装部的男员工,不到十人,主要干重体力活。余下的女工,都很年轻。尤其有两个河南女孩,比我还高出半个头,又喜欢穿裙子上班,风一吹,就把白净的脚肢露出来,惹来众人想入非非。

按理讲,这样的女子,应该有许多男工追求的。但那几个男同事,虽不时往她俩身上瞟,但从未真正行动过。与我交厚的一位工友,叫阿汪的,后来对我讲了原由。

我才知道,河南两姐妹,背后有个大靠山。那个年代,出门在外,讲究老乡情分。在工厂里,帮派分明,以地域为界,越近的人,越能结群,抱团取暖,互相争取利益。

玩具厂河南人不多,这两个漂亮女孩有点高处不胜寒的感觉。最终,其中一个,被吴主管在一个月圆之夜,以相约看录相为名,收入囊中。

不到一个月,另一个河南女孩更主动投其所好,称这是抱团取暖的需要。厂里别的同事,当面不讲,但私底下都在盛传,讲吴主管肥水流外人田。

裁床部的顾主管,更对吴主管敬佩有加。这两个虽暗中常相互使绊子,但表面一团和气,两人一起吃宵夜喝酒。

裁床部开啤机的,都需要男工。因此,裁床部是玩具厂女员工最少的。顾主管鼓励部门员工,大胆出去开疆拓土。裁床部工资高,加班又少,那些男孩比别的车间更有时间,去找女工约会。

作为领头人,顾主管自然不例外,但他有一个原则,身边人和同乡坚决不碰。在这一点,他和吴主管成了鲜明对比。

同事阿汪,也在包装部,我俩又是舍友,年龄相近,因此谈得来。他是广西人,家贫,原本成绩很好,高二下学期,临时辍学,来东莞打工。

阿汪人长得清秀,又写得一手漂亮的字。那时,厂里的工友,除了在写字楼的职员,车间同事,学历都不高,一般只念到了初中。

阿汪刚进厂时,分在手工部,负责装吊牌。他面相俊秀,干活又快,很快赢得了工友们的欢喜。手工部有五条流水拉,他分在五拉。手工部几乎全是女生,整个五拉,只有三四名男工。

坐在他旁边的女生,比他大五岁,其时尚未婚配。有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,但在玩具厂,她还在单身状态。说起来,她也才二十三四,但那年龄,在九十年代的东莞工厂,已经算是大龄青年了。

毕竟,当时的工厂,招聘条件一般要求,年龄在二十五以下。玩具厂比她年轻又漂亮的有很多,还在单身。

工厂上班时间长,与外界接触机会不多,而工厂里,整天见面的,只是有限的几个男工,要么早就被人盯上了,要么早有佳人相伴。大部分女孩,只能在寂寞中独自开花、成长。

在这样的环境下,女生们往往很主动,甚至大胆开一些男同事的玩笑。阿汪进厂当天,女生们私下里就会谈论他。有个女生已经芳心暗许了。

不过,她的岗位离阿汪有点远,而且她与别的女子相比,还过于传统,觉得女生主动追男孩,不正派。她爱在心口难开,恰恰给了别的女生机会。

坐在阿汪旁边大龄女子,近水楼台先得月,不时讲讲玩笑话。阿汪一概未曾回应。阿汪越如此,大伙越起劲。到了第三天,大约女子与工友们打了什么赌,这天中午休息时,大龄女子突然扭头,在阿汪脸上吻了一嘴。

大伙没当回事,只哈哈笑着。阿汪不知发生了何事,羞得满脸通红。他那时尚未经过男女之事,把情爱看得很高尚,很纯洁,觉得女子如此作法,有辱斯文,非他所喜。

他当天便找到手工部主管,要求调岗。主管听闻事由,答应把他调往一拉。阿汪却死了心要离开手工部,这可不在主管的权限之内。

阿汪为此写了一封信,洋洋洒洒三千来言,写罢塞进了写字楼门口的总经理信箱里。

投出去一个月,毫无回音,阿汪原本绝望了,突然车间文员通知阿汪去一趟写字楼。

总经理把信交给了人事部,人事部找人和阿汪谈了话,最后,将阿汪调到了包装部。他的字写得好,包装部经常需外箱写字。人事部主管觉得应该人尽其才。

这工作虽不累,但对阿汪来讲,没什么意义,他心中有抱负,却无处施展。阿汪喜欢去桥沥夜市,那里是宵夜的好地方,但他每次去,在书摊前停步的时间最久。

几乎当时东莞的所有夜市,都有书摊的身影。书摊上的书,有很多盗版,但也有一些过期杂志。新刊要四五块钱一本,过了一个月的时效后,就当成过刊处理,流转到了书摊上,价格打了五折甚至更低。

时间稍久一些,一块钱一本即可购得。我入职玩具厂后,跟阿汪去过一次夜市,从此也迷上了书摊。在当时,书摊成了很多打工人的精神食粮,就像如今,大家痴迷短视频一样。

见我喜欢书摊,阿汪还带我去了黄江书城。他每个月必去一次书城,在里面待够一小时。

书城上面,就是黄江图书馆,也是阿汪常光顾的地方。他后来离开玩具厂,当了人事主管助理,其知识来源,很大一部分,得益于在书城和图书馆的营养补给。

物以类聚,人以群分。与阿汪的交往,也给了我职场机遇,当然,此乃后话,在此不提。

我在玩具厂的第三个月,认识了阿洁。

阿洁是办公室职员,负责后勤,包括分配宿舍等工作。阿洁是个开朗的女生,大我一岁,因为是同乡的原因,我俩出去吃过几次宵夜。

有两回,还是阿洁主动买的单,她的理由是,我刚进厂,花钱的地方多。我颇为感动,记在心里,觉得他真是一个好女孩。

东莞的夏天尤其炎热,宿舍里没有空调,风箱也只有一个,睡上铺还好,睡在下铺则让人受不了。

有一段时间,阿汪带我一人拎一条凉席,前往天楼,席地一铺,就以地当床,以解暑热。睡前,我俩望着星星和月亮谈心,谈着谈着,入了眠。我视其为兄长,不可避免地,在一次对月谈心中,讲了阿洁请我宵夜的事。

其时,我与阿洁只是老乡之情,并未越界。但阿汪心里刺了一下。他对我讲了上面讲到的,那个大他五岁的女工的故事。

这个故事,还有后续。其实,我以前曾问过他,他一直闭口不提。阿汪调离手工部后,那个女工后来又“物色”到一个新“猎物”,一个来自四川的男生。

男生进厂里,已经身无分文,对于女工的主动示好,感激不尽。他已经品过夏娃之欢,懂得女工的情意。

两人很快谈起了恋爱,女工对男友极好,每次宵夜,都是她出钱。不但出钱,她还出力,帮他洗衣服。不知是出于报复,还是别的什么原因。甚至,有好几次,故意走到包装部,向阿汪秀恩爱。

只是,女子的这段爱情,并未维持多久,三个月不到,就散了。女子主动提出来的,她又有了新欢。男子一时想不开,借酒浇愁。

阿汪称男子成了女子的玩物,也因此,他从来不看好工厂爱情,认为要么会被父母以太遥远为名,活活拆散。要么各取所需,临时的情爱,当不得真。

他听我谈起阿洁,尤其阿洁请了吃了两次宵夜,以为我正在成为阿洁的“玩物”,不免再三正告。我觉得他实在过于小题大作了,又加之我那里已萌生出对阿洁的朦胧好感,悄悄仍在与阿洁交往。

但我的若即若离,没维持多久,年底,彼此回老家过年,但她再未回来。也许,她找了婆家;也许,她去了别的工厂。对此,我一无所知。有些人,一时走散,虽心中想念,却联系不上了。

生活依然按部就班,每天上班下班,隔几天跟阿汪去一次夜市,在书摊上选一本过期杂志,回家吸取力量。

日子平平淡淡,五月底的一天,阿汪突然告诉我,他要离职了,去樟木头,那边有家电器厂,愿意给他一个人事文员的职位。电器厂虽然很小,但这个职位很诱人。

阿汪离开后,我很不适应。一方面,觉得他是我的榜样,在玩具厂,我不可能干出什么名堂,唯有向他学习,谋求别的出路。

姨夫在车工部,他是老员工,觉得稳定最重要,升职加薪,只能徐徐图之。毕竟,姨夫经历过找工的不易,我理解他。

只是,我与姨夫毕竟隔了一个年代,许多理念不合,许多心里话无法对他讲出口。困顿之时,我希望从爱情上找到一些光芒。因为工作原因,我与品管部的几个女生常打交道,熟了后,出去吃过几次宵夜。

有个大眼睛的女生,不苟言笑,人很安静,是我喜欢的样子。我觉得她应该对我也有意思。但我无法讲出口,有个晚上,我悄悄递给她一家纸条,表达心意,并约定下班后在厂外士多店见面。

结果,当晚,我等到十二点,也没见她出来。那天,我喝醉了,感觉工作无望,爱情也无望,好像处于一个黑洞之中,永远止境的黑色,见不到一点光亮。

有段时间,我一度把自己封锁起来。久而久之,在工友眼里,落得一个呆子的形象。初秋的一个日子,我收到了一封信,竟然是阿洁写来的。一来二去,我俩重新联系起来了。

她在广州增城一家公司上班,负责招聘,待遇很不错。我表示祝福。一个月后,她说厂里最近有个仓管的职位,工资比玩具厂高,主要前途好些。她觉得我很合适,如果我愿意,她可以协调安排。

我喜不自禁,当即提交辞工书,去广州投奔阿洁。只是,我未曾料到,阿洁所谓的工作,竟然是做传销。我那里早就听说过传销的恶,家里的条件,也不可能让我拿出几千块钱来。于是,待了几天,瞅了一个机会,跑了出来,连行李都没要。

从增城返回东莞,还是投奔姨夫,找了几天工作,没有着落。只得再托姨夫帮忙,二度进入玩具厂,这次在丝印部。

从此,我在玩具厂踏踏实实干了下来。

第二年,我终于遇到一个机会,去学了调色。与色彩打交道,是个很有意思的工作,我很刻苦,知道自己笨鸟要先飞,用了比别人多得多的精力和时间,来学习调色技术。

学了两年,终于成了大家信任的调色师。而我,也在自己的人生路上,调出了最美的色彩。

当上调色师的次年,我遇到了现在的妻子。她是玩具厂的会计,性格与我相近,又有同乡缘。谈了三年恋爱,彼此知根知底,牵手定了终生。

结婚那天,阿汪也来了,他已经成了经理,和我不同,有了另外的人生色彩。

如今,我们已把家安在东莞。每隔几个月,我们就会相见,饮酒唱歌,不可避免地,要谈在玩具厂的经历,谈起顾主管和吴主管,讲起他们在玩具厂的情爱旧事。

我们曾那么年轻,也有过那么多的机会,但我们没有成为别人的“玩物”,也没有去玩弄别人的情感。对此,我们从未后悔。(图文无关)

作者 UU 137234175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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