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推荐:《何必活得那么辛苦》作者:蔡澜。搜索书名开始观看吧~

—–精选段落—–
外面的世界
“这些我没有兴趣,我只喜欢吃的。”
“那么去台东区好了,那里可以找到专门吃土鳅或马肉的老店,都是上百年的。另外有一条叫‘河童街’的,专门卖餐具,从餐刀到服务员的制服,从各种设计的菜单到食物的蜡样办
“东京那么好玩,还是买一间房来住吧。”
“只是吃和玩的话,我还是不赞成的,因为怎么吃怎么玩,都有生厌的一天。要在日本住下,必得认识日文,会讲日语,懂得欣赏他们的文化,不然,一切枉然。你们买的房子,总有一天会卖掉,而且是亏本地卖掉,何必呢?租个短期合约的房子,住一两个月试试看,还是想买的话,到时再决定吧。”我说。
(1)办,粤语,货样。
东京二十四小时
去见新井一二三
我写的东西,角川书店已经说好要出日文版,只是由哪一个人翻译,一直没有决定。虽然我心中有数,但尊重出版社编辑的意见。
我的人选叫新井一二三。新井,日语念arai,而“一二三”不是ichi ni san,读成hifumi。最初接触到她的文字是读《九十年代》那本杂志,惊叹一个日本人可以把中文运用得那么好。
一二三这名字可男可女,经介绍,才知道是位女青年。她当年是《亚洲周刊》杂志的特派员,我们认识后交谈甚欢。我们时而用普通话、时而用日语交谈,像电视上的两声道。我还一直推荐她为金庸的作品当翻译,但没谈成。
多年来一直读她的散文,在各地的书店买了她的著作。香港回归后她回到日本了,间中她用中文写了几十本书,我看到了必买回来读。我们的友情好像没有间断过。
这次去东京,就是为了见她,因为出版社终于决定把我的书交给她翻译。手头上没有她的电话,但飞去了再说。抵埗(1)后先和编辑刈部谦一见了面,由他去打听。
利用空档,我去买茶。近来除了普洱之外,重新喝上玉露,而我最初喝的是京都“一保堂”的产品,这一品牌在东京车站附近也有分店,就赶了过去。
玉露也分等级,最好的叫“天下第一”。店里也设饮茶处,用个铁瓶煮水,木勺盛出。玉露不能用滚水冲泡,得经另一种茶器放凉。冲出来的茶,与其说是茶,不如叫汤,味道真的像汤一样浓厚,非常非常地好喝。我的习惯,是用冷水浸泡,又是另一番滋味。
一保堂
半岛酒店客满,转而在帝国酒店下榻。这家酒店我已经有十多年没住过。走进去,一些客务经理还认得我,虽然新酒店林立,但是“帝国”这位老太太还是那么优雅。上楼的电梯两排就是八部,有美女专员招呼,她们的记忆力特强,虽不像曼谷“文华东方”的那样会叫出新客的名字,但是见过几次面后,你要上楼时,她已偷偷地替你按上。
房间一点也不陈旧,还是那么宽敞,设备齐全,但是记得要住旧馆,新馆小得像Dai-Ichi Hotel(第一酒店),不推荐。
新井一二三还没联络上,开始有点焦急,但焦急也没用,还是吃东西去。当今中国香港什么日本料理都有,尤其是寿司,比日本的更新鲜。此话怎么说?日本的店一星期进货两至三次,香港的从东京、北海道、九州等地进货,除了星期日那边休息之外,食材每天都空运而来。
但是,在中国,尤其是香港做不好的,是鳗鱼饭,下单之后才慢慢烤出来的细活儿,香港这种有着高租金和极速的生活节奏的地方是接受不来的。所以到了日本,一定得吃鳗鱼饭。
本来想去“野田岩”的,但不一定有位,还是将就在银座附近找吧。“竹叶亭”是我从前常去的,银座大街上有一家,但已被中国人占领,要排长龙。我喜欢去的是竹叶亭的老店,躲在小巷中的一栋日式建筑里,甚有古风,而且房间可以订位。我们两人去,几乎把所有店里卖的东西都叫齐,吃个过瘾。
竹叶亭
坐电车去碰面
终于找到新井了,但她走不开。我说只有今天有空了,你在哪里我去哪里,见个三十分钟就够。这一讲可厉害了,新井住的国立市,位置虽在东京都,但在边上,远也。
刚好是下班时段,刈部说塞车塞得厉害,还是坐电车去吧。我已经好久没坐电车了,也好。天下着大雨,到东京之后没有间断过,车站有盖,电车就电车吧。国立站在中央线,我们从东京站出发,就算是快速的,也要坐上差不多一小时。
打着伞,去了一家她习惯去的咖啡店,一见面,两人拥抱,她样子还是没有怎么变。
“已经二十年了,”她说,“我回到东京才生的两个小孩,大的已经念大学,小的也快了。”
是的,已经二十年,香港回归后她就没来过香港,虽然还时常去内地演讲。当今她拥有许多读者,所写的关于日本的书都很有深度,不像我的那些书那么游戏。
“你要我怎么翻译?”她问。
我说:“随你,要改的地方就改,完全不必一字字地照着原著。我对那些要求忠于原著的作家有点反感,我要求的,是我故事上的轻松和感觉。一共有三十本书,全部交给你处理。”
“怎么选?”
“我已经把自己喜欢的做上记号,你也不必按照那些去翻译,以日本读者的眼光去选好了,但要选有趣的。书,只有好看和不好看的分别。你认为不好看的,全删。”
新井点头。
轻松
再次拥抱,回程不坐电车了,直接乘的士回到“帝国”,不塞车,也很快就到,一共两万多日元。
事情办完,我翌日一早就返港,准备去北京办书法展。精神上,轻松了许多。
(1)抵埗,粤语,到达。
老香港都去过的裕华国货
叶一南连续两期在《饮食男女》写裕华国货公司,勾起了我不少回忆。哪一个“老香港”没去过呢?大家都买过他们的东西,各人皆对裕华国货抱着一份温暖的感情。
五十多年前,当我第一次踏足香港时,家父的友人张莱莱和李香君就带我去了,我选购的是一件蓝色的棉袄。当年,几乎所有男人,都拥有一件,里面还穿着白衬衫,有时还打领带呢。
崂山矿泉水
定居后不断地光顾,买得最多的是崂山矿泉水。当年的粤语词句是有淡的,也有咸的,把那咸字读成“汉”,记忆犹新。
为什么会爱上崂山矿泉水?那时酒喝多了,半夜口渴,起身喝水。如果是自来水烧开了放凉,那水是一点味道也没有的,要是喝崂山矿泉水,你会喝出甜味来。那是多么美妙的一种感觉!
玻璃瓶装的水,很小瓶,一下子喝光。我家从此有喝不完的矿泉水,一箱箱地买,只有裕华肯送货。有气的更好喝,没有中所说的咸味,但喝进去那股清爽的口感,沙的一声直通到胃,是无比的舒服。淡味的有红色贴纸,有气的是蓝色贴纸,直至现在,我还是两种都喝。
茶盅
喜欢逛的,还有三楼的陶瓷部门,我一直有收藏茶盅(盖碗)的嗜好,见到好的就买。记得当年只花四十块港币就能买到一个民国初年的茶盅,非常之薄,而且绝不烫手。不算是什么古董,日常照用,被家务助理打烂了不少,也不觉可惜,照买照用。当今,这种茶盅,也要卖到至少四千块一个了。
旗袍
二楼的丝绸部门,有位师傅专为客人度身定做旗袍。我对女性的这种衣服情有独钟,做了不少研究,和师傅一聊,成为好友。后来不禁技痒,为任职的邵氏公司监制了一部叫《吉祥赌坊》的电影,当年没有“服装设计”这个名堂,我也不在乎有无名衔,竟然担任了。
何琍琍在戏中穿的旗袍和岳华穿的男士长衫,都在裕华度身定做,许多看了电影的观众,尤其是南洋的客人都来购买,为裕华带来不少生意。
剪刀
除了碗,我也很喜欢买剪刀,各种各样的剪刀收藏了不少,张小泉的剪刀当然可以在裕华买到。那时的手柄用幼细的红色藤条捆住,用久了很容易松脱,后来他们改用了塑料,已没有古早味
最锋利的倒是手术用的剪刀,很奇怪,裕华也卖这种工具。我买了不少大把的,用了几十年还不会钝,小把的可用来剪鼻毛,什么德国双立人牌产品都比不上它。你可以去买几把来试,就知道我没说错。
食物部
光顾最多的,当然是地下层的食物部了。那时候的上等普洱,一饼四十块,一筒七饼,叫“七子茶”。我买了一筒又一筒,有些储存到今天,已成天价。
食物部中还卖桂花陈酒,才几十块一瓶,一喝惊为天物。那是采用秘方大量制造出来的,又好喝又容易醉人。可能是卖得太便宜,就无人问津。如果现在你去“鹿鸣春”吃饭,还能喝到。我每每请客都买几瓶,喝时加几块冰,众人都喜欢。
同一层,还能买到东莞米粉,当年是现做现由东莞运到,也只有裕华有这种关系。刚做好的新鲜米粉,香气十足,韧度也恰好。红烧一锅猪脚,再加米粉下去煮汤,是生日时必吃的,可惜当今已没有这种米粉卖了。
更有珍禽异兽,什么金钱龟、野生水鸭(那就是雁子了),不过我倒没什么兴趣。一向认为,不常见的食材,做来做去就那么几种烹法,不像猪羊牛肉那么千变万化。
进入大门看到的,全是药品,强精的多不胜数,觉得中国人对此物的兴趣极大,好像在这方面弱了一点。云南白药是非常有用的,比什么西药都要有效,如被刀割伤,血流不停,撒上云南白药,即止。对药中的那颗红色细细粒的保险丸更是着迷,但好彩(2)没被子弹穿过,不必服之。
今天,裕华照样挤满客人,但卖的东西已不限于国货,西洋产品不少。照旧的,是那首歌:裕华国货,服务大家……
(1)古早味:闽南语,形容古旧的味道。
(2)好彩:粤语,幸亏,幸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