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海航行靠舵手
–解放普陀亲历记
口述：王胜泉 王志连
整理：翁盈昌
采访时间：2020年4月26日
采访地点：沈家门街道东大社区王宅
-1949年10月7日至9日-
人民解放军先后解放
佛渡、六横、虾峙3岛
-1949年10月19日-
桃花岛解放
-1949年11月3日至5日-
解放登步岛受挫
-1950年5月17日-
解放舟山本岛，包括沈家门
在流水岩上，坚守的我军仍在顽强作战，一次又一次将蜂拥而至的敌人打退，使敌人遭受重大伤亡。然而，敌军的飞机不间断地掠空而过，炸弹把流水岩和野猪岗这两处阵地上的每一寸土地都“犁”了一遍。我军将士用血肉在守护阵地，时时与敌短兵相接，在纠缠厮杀中等待天黑。
主动撤退势在必行，“师前指”计划当天（11月5日）下午已然议定。桃花岛上的留守部队组织一切可能找到的船只，天一黑就前往登步岛运输部队。
夜幕降临，从桃花岛驶来的船只陆续到达，部队按照预定计划，次第登船南撤。
接下来
让我们跟着两位亲历者
一起回到当年
01
主动请缨 解燃眉之急
“这件事令阿拉一生难忘。”
鉴于登步岛极为重要的军事地位，1949年11月3日至5日，人民解放军61师在登步岛上演“海上狼牙山”之战，成为世界渡海登陆作战史的鲜见战例和成功典范。
至11月6日凌晨1时，所有部队带着伤员和烈士遗体全部顺利撤回桃花岛。同时，还带回400多名俘虏。
400多名俘虏必须快速送往郭巨老区，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。
天有不测风云。在运送途中，其中一艘20吨的苏北流网船，于11月8日经过湖泥水道时触了礁，船底进水，飘驶到虾峙金钵盂岛涂口搁浅，解放军不得不押着20多个国民党俘虏兵上岸。
“悬水小岛金钵孟，没有居民，解放军押着国民党兵来干什么？”我们心里起疑惑。于是壮着胆问：“大军同志，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？”
“这里有船吗？”领队首长问，“我们想借船。” 当了解到这艘船是桃花港起航，押送从登步抲来的战俘，去郭巨老区时，阿拉胆子大了，主动与解放军同志搭话：“到哪里去？阿拉可以帮你们。”
“请问渔民兄弟，你们到这里来捕鱼吗？”
“阿拉是来避难的。” 因为国民党每天派飞机到沿海各岛屿轰炸，所以阿拉吓死了。其实，金钵盂也不是避难所，“哒哒哒……哒哒哒……” 飞机俯冲下来，机枪子弹打得海水掀浪、沙滩冒烟、石头冒火星，把阿拉所有人吓得发抖，没有被打死是大运道。
弄清情况后，我和堂弟王志明、亲戚陈宝财3人各撑一艘小大捕船，帮助解放军押运俘虏去郭巨，并于当晚平安到达目的地。
第二天，解放军要我们把一批大米及食品、日用品从郭巨运送到桃花。
从郭巨开船不久，天空刮起了西北大风，当船队到“洋小猫与点灯山”之间的水道时，正巧遇到涨潮，偏风逆水而行，因载重过大，堂弟王志明的小大捕船舵杆被折断，船成无头苍蝇，只得原地打转，无法行驶。
为了防止国民党军舰碰见，押船的解放军果断作出“撤人弃船”的转移决定。
我堂弟王志明爱船如命，不肯弃船。“我宁愿与船同存亡，也不愿弃船自己逃命，只要有我在，也要把船和米送回家。”有这样的决心，解放军同志也改变主意。无舵只好用橹代舵，用橹把握船的方向。一会儿工夫，橹也折断，只得随波逐流。
坐等待毙，不如主动出击。王志明急中生智，丢掉一部分大米，来减轻船的载重量。
因王志明船里装的是24袋大米，每袋重75公斤。志明弟用镰刀割破麻袋，用“上落桶”一桶一桶舀大米，倒入大海，丢了5袋，约倒掉六七百斤大米，减轻了船的载重量，提高船的吃水线，便用蒿子在船头左右拨正航向，随着潮水由涨转落，志明的船随风漂到了桃花沙岙涂口，抛锚候潮。这时人已筋疲力尽，进舱睡觉。
天亮后，从沙岙下来2个男人，志明要他们帮助。他俩狮子开大口，以每人2袋大米做工钿，愿意帮助阿拉将船撑回虾峙。志明说：“大米是大军的，我做不了主。”
但是没有他们帮助，船是回不到家的。经过双方讨价还价，最后商定每人一袋大米。他们背来自家船里的舵和橹，才顺利把船撑到虾峙栅棚。
我堂弟王志明的船保牢了，大米也送到了，虽然损失了5袋，还支付2袋大米的工钿，部队首长不但不批评，还口头嘉奖志明勇敢负责。
这件事令阿拉一生难忘。
02
踊跃报名 助海上军演
“从这天起，我们正式成为
解放军的支前船老大”
解放军为了再次解放登步和舟山本岛，需要征集更多船只和老大，于是深入到虾峙各保(村)动员——各村有解放军工作组驻村，向阿拉抲鱼人宣传解放军性质，这次征船征人目的要求、条件，其中征集对象要求是具有三年以上从事捕捞技能的水手或老大、年轻身体健康……报名那天，阿拉栅棚有个教书先生和裁缝师傅首先报名。阿拉几个要好的抲鱼兄弟眼睛看着我，我开口说：“我今年21岁，是船老大，自家有一条小大捕船，我愿意给解放军撑船，我报名参加……”话还没说完，阿拉其他5个渔民兄弟许信全、刘阿隆、顾世安、吴永才、邵连法也跟着报名。经上级审核，去掉没下过海的教书先生和裁缝师傅，阿拉6个青年抲鱼兄弟批准当船老大。其他村许多渔民热情也很高，纷纷报名参加当船老大。
解放军共征集船只70多艘，船老大70～80人，给部队很大支持。
11月29日，由棚棚、礁岙等村18人老大志愿者，在解放军“民运”工作组长带领下，在石子岙集合，驾驶6只船，到桃花沙岙停泊。然后分配到解放军183团4连。
从这天起，我们正式成为解放军的支前船老大。
阿拉当老大有三条任务：一是培训骨干，必须手把手教会跟班解放军渡海技能，让他们迅速学会撑船。也就是要求阿拉既当老大，又当教练员。因为每只船，有一名老大，一名水手。配上2名解放军，一名学老大,一名学水手。要在短期内完成识潮、辨风，掌舵、撑船等各项技能。还规定没有上级批准，不准调动岗位。
分配到我船上的是一名排长，他叫杨金水，25岁左右，操北方口音，他是二营四连一排排长，管三个班。这个排长可好了，既虚心好学，又和谐可亲，会关心人，他和我形影不离，关系十分友好。
二是参加部队军训、军演。由于我们大陆兵打惯了陆战，对海上作战没有经验，遇到风浪相当危险。针对战士普遍来自北方，对大海很陌生的现状，我军从1949年8月起展开了大规模的海上练兵运动。
军训主要是上课开会、教育、出操等。搞军事演习时，参加演习编队有18条船，每船乘1个班(10人左右)。等到傍晚天黑，先把船队驶到双山北岙港湾隐蔽起来，上级规定不准吸烟或点明火，不准咳嗽或喊叫，以免被敌人发现。
当潮水涨到半潮时，指挥部发出一颗红色信号弹，所有船只立即起锚、拔篷，向桃花沙岙进发，将此行动比作“从桃花茅草屋埠头，向登步蛏子港国民党阵地进攻”。这样军练每月搞几次。
在演习渡海登陆中，战士们不怕枪林弹雨，跳进齐腰深的海水里向前冲……战士们明白，只有苦学苦练，平时多流汗，战时才能少流血。
在解放军紧张演练的同时，敌军也不是省油的灯，常派敌机来侦察，不断搜索我解放军的船只，一发现目标就轰炸、扫射，所以，我们只能在夜间进行训练。
“敌机，快伏倒。”说时迟，那时快，正当敌机俯冲下来时，杨排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，一下把我掀倒，用他的魁梧身体掩护着我……虽然我俩没被射中，但他的举动让我肃然起敬,我激动地问：“你为什么自己不怕死来保护我？”“这是部队首长教育的，‘宁肯牺牲自己，也要保护好船老大，因为船老大是这次渡海战役的保证。’”听了这话，我更坚定了为解放舟山作贡献的信念。
三是去大陆郭巨等地装运粮食、副食品、柴料等。还利用夜间去桃花港抲黄鱼，抲来大黄鱼，改善部队伙食。
海上所有活动，都在夜里进行，因为白天为防止国民党飞机侵扰。
解放军为了再次解放登步和舟山本岛，需要征集更多船只和老大，于是深入到虾峙各保(村)动员——各村有解放军工作组驻村，向阿拉抲鱼人宣传解放军性质，这次征船征人目的要求、条件，其中征集对象要求是具有三年以上从事捕捞技能的水手或老大、年轻身体健康……报名那天，阿拉栅棚有个教书先生和裁缝师傅首先报名。阿拉几个要好的抲鱼兄弟眼睛看着我，我开口说：“我今年21岁，是船老大，自家有一条小大捕船，我愿意给解放军撑船，我报名参加……”话还没说完，阿拉其他5个渔民兄弟许信全、刘阿隆、顾世安、吴永才、邵连法也跟着报名。经上级审核，去掉没下过海的教书先生和裁缝师傅，阿拉6个青年抲鱼兄弟批准当船老大。其他村许多渔民热情也很高，纷纷报名参加当船老大。
解放军共征集船只70多艘，船老大70～80人，给部队很大支持。
11月29日，由棚棚、礁岙等村18人老大志愿者，在解放军“民运”工作组长带领下，在石子岙集合，驾驶6只船，到桃花沙岙停泊。然后分配到解放军183团4连。
从这天起，我们正式成为解放军的支前船老大。
阿拉当老大有三条任务：一是培训骨干，必须手把手教会跟班解放军渡海技能，让他们迅速学会撑船。也就是要求阿拉既当老大，又当教练员。因为每只船，有一名老大，一名水手。配上2名解放军，一名学老大,一名学水手。要在短期内完成识潮、辨风，掌舵、撑船等各项技能。还规定没有上级批准，不准调动岗位。
分配到我船上的是一名排长，他叫杨金水，25岁左右，操北方口音，他是二营四连一排排长，管三个班。这个排长可好了，既虚心好学，又和谐可亲，会关心人，他和我形影不离，关系十分友好。
二是参加部队军训、军演。由于我们大陆兵打惯了陆战，对海上作战没有经验，遇到风浪相当危险。针对战士普遍来自北方，对大海很陌生的现状，我军从1949年8月起展开了大规模的海上练兵运动。
军训主要是上课开会、教育、出操等。搞军事演习时，参加演习编队有18条船，每船乘1个班(10人左右)。等到傍晚天黑，先把船队驶到双山北岙港湾隐蔽起来，上级规定不准吸烟或点明火，不准咳嗽或喊叫，以免被敌人发现。
当潮水涨到半潮时，指挥部发出一颗红色信号弹，所有船只立即起锚、拔篷，向桃花沙岙进发，将此行动比作“从桃花茅草屋埠头，向登步蛏子港国民党阵地进攻”。这样军练每月搞几次。
在演习渡海登陆中，战士们不怕枪林弹雨，跳进齐腰深的海水里向前冲……战士们明白，只有苦学苦练，平时多流汗，战时才能少流血。
在解放军紧张演练的同时，敌军也不是省油的灯，常派敌机来侦察，不断搜索我解放军的船只，一发现目标就轰炸、扫射，所以，我们只能在夜间进行训练。
“敌机，快伏倒。”说时迟，那时快，正当敌机俯冲下来时，杨排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，一下把我掀倒，用他的魁梧身体掩护着我……虽然我俩没被射中，但他的举动让我肃然起敬,我激动地问：“你为什么自己不怕死来保护我？”“这是部队首长教育的，‘宁肯牺牲自己，也要保护好船老大，因为船老大是这次渡海战役的保证。’”听了这话，我更坚定了为解放舟山作贡献的信念。
三是去大陆郭巨等地装运粮食、副食品、柴料等。还利用夜间去桃花港抲黄鱼，抲来大黄鱼，改善部队伙食。
海上所有活动，都在夜里进行，因为白天为防止国民党飞机侵扰。
03
奉命进军 获立功奖状
“我和大多数老大荣立二等功，
一等和三等功是少数。”
1949年10月，佛渡、六横、虾峙、桃花岛相继解放了，登步、沈家门还没有解放。国民党为了破坏船只，每天派飞机到沿海各岛屿轰炸。虾峙岛轰炸重点二处：一是小虾峙避风塘内的停船场，那里是全虾峙人渔汛结束后或防台风时集中停船的地方，国民党飞机在那里至少丢了几十枚炸弹，炸坏许多船只。二是栅棚门口海涂，因那里是涨网船停泊之地。在短短几天内，丢了10多枚炸弹。许多涨网船被炸毁，其中一枚炸弹落在沙滩边王云法兄弟家，炸毁平屋5间。因此，栅棚村有40～50户连人带船逃到金钵盂避难。有一孕妇在石洞临产，孩子取名为“石洞”，现在成了历史的见证。
百姓生命无法保障，渔民无法出洋生产，民不聊生，怨声载道。
“在海上航行更危险，一叶扁舟暴露无遗，飞机机枪扫射，说不准啥时被打中，那段时间，阿拉每天把脑袋提在‘裤腰间’。”与阿拉一道支前的虾峙沙峧村庄隆全，回顾当年给解放军当船老大那段日子，至今记忆犹新。
有一天半夜，运粮船从宁波北仑、郭巨至桃花、虾峙航线上，途中遇到了敌机的袭击，庄隆全和4名船工都怕极了。跳进海里，拉在船后面的小舵盘上躲避起来。敌机一阵扫射，我们就把头钻进水里，憋着气。等子弹过后，钻出水面透口气。抬头望着天空，当飞机再次俯冲下来时，连忙再钻进水里……如此反反复复，总是憋死人。
有时，飞机过去好长时间，生怕再来，阿拉还是钻在水里，不敢上船，直到敌机飞走。子弹打到米袋上，会开花，阿拉真吓煞。
而同船的4个解放军一点也不怕，站在船头叫我们上来，“没事，别怕，没关系的……”
咋没事呀，子弹不会长眼。曾有支前船老大张成雄在穿山洋面运粮途中，遇到敌军飞机，被扫死。
另一次运输途中，遇到敌人的军舰，庄隆全的船和另两艘渔船都被敌舰碰到了。敌人用钢丝绳拴了三条船，往沈家门方向拖。庄隆全恨透国民党军队，不肯把人和船落到敌军手里，他急中生智，趁着天黑，用斧头斩断紧绷的钢丝绳……终于死里逃生。
5月16日，根据“向舟山群岛之敌，全线进攻”的命令，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2军、21军、23军，3个军近10万大军，在隆隆的炮火声中，从东起登步岛，西至金塘岛、镇海，15公里宽的海面上，同时起渡，万舟齐发，全线追击，一幅跨海东征，海上大进军的壮丽图景，呈现在东海之上。
16日傍晚，连长突然来通知：“登步岛上有老百姓叫唤，国民党军队已经逃跑，”要我们支前船都去茅草屋埠头集中。当晚我们把侦察部队送到登步蛏子港登岸后，又返回到茅草屋待命。
第二天早上8时多，船队载着解放军向登步进发。上午10时到达鸡冠礁埠头，见到许多老百姓在悲惨痛哭，谩骂国民党逃跑时抓去他们的丈夫或儿子。接着，我们船从鸡冠礁出发向沈家门进军，下午2时半左右，到达沈家门西边道头上岸，与182团先遣营回合。那时沈家门的码头上、街路上、高楼窗台上站满欢迎解放军的人群。
我们在沈家门西横塘一大户人家房子里住了10天左右，部队首长向我们宣布三条纪律：一是就地待命；二是外出要在2人以上；三是商店购物不得强买，不要向路边商贩购物，如酒类，防止敌特放毒。
5月28日上午,奉师部命令，所有支前船只，包括普陀、奉化、象山、温岭等开赴到桃花。中午，在茅山张家大道地，21军61师举行船老大庆功暨宴请大会，摆宴席20多桌，每桌8人。会上先由部队首长讲话，然后向每位船老大颁发“立功奖状”和“荣誉证书”。我和大多数老大荣立二等功，一等和三等功是少数。
宴席结束，由部队统一安排船只，送各地老大回家。遗憾的是虾峙有4位船老大在这场战争中牺牲，被追认烈士，成为我们永恒的缅怀。
人物简介
王胜泉：现年91岁，虾峙栅棚村人，现住沈家门街道东大社区。普陀区水产局退休干部，曾先后在塘头乡、县渔业办公室等单位工作，1989年退休。在人民解放军解放舟山时，担任解放普陀支前船老大，荣获支前二等功。
王志连：现年86岁，虾峙栅棚村人，现住沈家门街道墩头社区。先后在沈家门镇委、普陀区水产局、区委组织部、区机关工委等部门任职。曾多次评为区级或系统级优秀党员、先进工作者。1995年退休后，任区老年协会会长、区老年摄影会会长、普陀新四军历史研究工委会副会长。参与区组织史、区地名志编纂工作，主编出版普陀革命斗争《永恒怀念》史画册。
来源：普陀区融媒体中心
编辑：翁诗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