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六. 6 月 21st, 202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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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子

今年的大年初二,巧逢2022年2月2日,按中国人的风俗习惯,喜欢讨口彩,凡事成双成对,双喜临门、哥俩好呀、夫妻双双把家回,而大年初二又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。不过世道变了,女儿还是儿子都不和爷娘住,大家混搭在一起,两家亲家一起吃年夜饭已经成为习俗。但规矩还是要讲的,吃好年夜饭各自打道回府,生活在上海的人家,无论儿女成家住多远,一部地铁总能到的,何况,家家都有自备车,油门一踩,想到哪就到哪,只要不是酒驾,条条道路回娘家。01年前,我的学生陆伟说,初二带着妻女来给我拜年,那我就说来我家吃中饭吧,作为老师也要有老师的样子,我也想露一手好厨艺。

何况,我和陆伟同是一个口味,他的妻子祖籍和我一个地方,大家都喜欢吃海鲜。我冰箱里还藏着几条东海里游过的黄鱼、昌鱼、乌贼鱼、鳗鱼等,还有压饭榔头“红膏炝蟹”,就这几个菜放在饭桌上,辗压沪上饭店里的任何小菜,又实惠又好吃。但这对小夫妻出于孝心,就在我家附近找了一家饭店,说不要让老师太辛苦了,现成吃点就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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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,我恭敬不如从命,走了几十步就到了饭店里。按我老法头想法,大年初二仍然要吃好的。但饭店服务员告诉我们:没有点菜,全部是套餐。说完递上菜单,我一看心惊肉跳——被人宰了,几个人的套餐就是上千元,钱就钱吧,那菜也要有上千元的待遇是吗?算了,想想大过年的,饭店也不容易,付给服务员的是三倍工资,再说,多少饭店不就是等着过年,把菜刀磨了霍霍亮,客人进来留下吃饭钱,双方开心。再说,我们钱也付了,不开心就是拎不清了。

小时候,母亲教我很多家务事,包括烧饭烧菜,她对我说,学会不是叫你去服侍别人,而是让自己生活了更好。于是,我在母亲的教诲下学会了很多家务活,而且只要看一眼就会记住,我不但会写文章,就是补衣服也是不错的,更是喜欢洗碗,我可以一边洗碗一边哼歌,哼的歌都是自己现场编出来的,在欢快的歌声中,一只只碗洗了灿亮,如果是酒杯,一定要照出人影子来。现在,遇事都是去饭店吃饭,一身武功全毁了,就如一手好字被电脑毁了,一个好的创意被抄袭者搬走了。同时,想起一个行当——包饭作。

02

“包饭作”,顾名思义就是包大家吃饭的一个作坊。既然是作坊,那就是和大饭店有区别的,菜肴基本为家常菜,属于一种小本经营的饭铺。特别是逢年过节,或是遇到婚庆喜宴,包饭作就特别吃香,他们带上自备的餐具和炊具,如锅、碗、瓢、盆、蒸笼之类,大饭店具有的东西都一应俱全,加上优质的服务和上口的菜肴,在当时的年代是很受欢迎的。但到了20世纪50年代后,“包饭作”这个名词渐渐被社会淡忘了,估计现在的年轻人不一定听说过。1905年英美烟公司出品的烟花《包饭作》

我父亲曾经有个棋友,年龄比父亲大七八岁,大家叫他荣海,但父亲却叫他为“包饭作”,确切地说,包饭作是荣海的绰号。他这个绰号名气响过本名,特别是父亲在和他下棋时就说:“侬这个包饭作,做的饭菜倒是蛮好吃的,走的棋子哪能戒臭的?”包饭作却一副老实兮兮的样子,伸着头颈艰难地看着眼前的棋盘,手里拿着一枚棋子左右为难,不知道该如何下棋。荣海的特征给人印象很深,坐着时,他相貌端正,五官分明,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就如一把火炬闪闪发光;张口说话时,一对镶金的大门牙在火炬的照耀下,显得格外耀眼。此时,那对大金牙的嘴张得老大,金牙下面是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,就如一粒粒没有发育好的珍珠米,又黄又小。棋子已经走了好几个来回,仍是分不出胜负。于是,荣海抬起头看看天边的太阳,他提出以和棋的方式结束棋局。可父亲不同意,说荣海赖皮。荣海就嘿嘿笑了几声,一边站起来,一边说道:“就算我输好来,明天我带干煎带鱼给你吃。”荣海说着就一步步向回家的路走去。他的步子很慢,他的头是低着的,背是隆起的。如果这时候谁叫他一声,他只能斜着头来看人。确切地说,荣海是个驼背,他患有强直性脊椎炎。03

听说,年轻时的荣海,长得可是一表人才,身高一米八多,皮肤雪白,一双眼睛炯炯有神,还有一副整齐洁白的牙齿,一头微微卷起的头发根根竖起,俗称奶油包头。他的父亲是开饭店的,从小的荣海是在饭店里长大的,只是家道落难,饭店小开就去做包饭作了。在荣海适当的年纪,一个经常来吃饭的小姑娘看中了荣海,她特别喜欢吃荣海做的干煎带鱼,那带鱼一块块放进油锅里炸,炸得金黄酥脆,吃的时候,鱼骨头爽快地从嘴里吐出来,一点也不会粘着鱼肉。荣海也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思,每次她来吃饭时,就多给她几块干煎带鱼。一来二往,荣海就索性托媒人去提亲,娶了小姑娘来做老婆。结婚后,荣海先得了女儿,后又添一子。在那时候,先有女儿后有儿子叫先开花后结果。可没有想到,就在儿子三岁时,荣海得了一种怪病,浑身抽了筋地痛,连续发了几天高烧,然后身子就萎缩了,渐渐地背也驼了起来,那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开始东歪西倒,最后门牙也落光。其实这个病放在现在来说就是强直性脊椎炎,属于自身免疫系统问题,但当时的医学常识不是很普及,也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,荣海就成了驼背。04

身体的驼背,并没有影响他的包饭作生意,毕竟一家老小靠这个包饭作生活的。荣海就斜着身体驼着背掌着菜勺经营着他的“包饭作”。后来,在公私合营时,他的包饭作被合并到一家饮食公司。公司的人也算有点良心,让荣海去医院对身体进行了医学鉴定,认为他是三级残疾人,没有合适的工作让他做,就允许他在家长期病假。当然他也没有工资可拿了,只是每月领取少得可怜的生活费。尽管如此,荣海会烧一手好菜,技艺不压人。他就驼着背到处讨生活做,凡是弄堂里的红白喜事,都会请荣海来掌勺。荣海为人和气,只要有人来请他烧饭,他就平心气和地为客户计算着菜料,精打细算,让客户满意。如果是喜宴或是生日酒,荣海的子女也会去吃饭,只不过,他们是以帮忙的形式出现的,但主人家都明白荣海家人的意思,很有礼节性地邀请他们坐上酒席。

贺友直作品《包饭作》来自网络

其实那时候,每个人的肚子里都缺油水,个子也长不高。但荣海家里的两个儿女个个身材高大,而且发育良好。特别是他的女儿,长得红粉细白,一头乌发是卷毛,两只眼睛大得像桂圆,到了发育年龄时,胸部挺了老高,害得她在走路时只好躬起背束紧肚皮,怕人家看见她的胸部。但荣海的儿子就大胆走路,头抬了老高,他的长相继承了父亲的特点,两只眼睛睁得老大,一头微卷的头发用生发油梳得一丝不乱,白里透红的脸上是一个英俊少年的风流样。于是,弄堂里的人叫荣海的女儿为洋囡囡,叫他儿子为外国人。每逢荣海为人家烧饭时,洋囡囡和外国人就会去人家里吃饭,而且成了习惯。洋囡囡特别喜欢吃人家结婚的喜宴,她喜欢看新娘子穿什么衣服,脸上擦的是什么胭脂,有时候,洋囡囡饭也不吃,眼睛就直愣愣地看着新娘子,幻想着自己哪一天也成为一个新娘子。而外国人却喜欢吃人家的生日酒,包括小孩子的满月酒。生日酒席上肯定有一盆炒面,那炒面是荣海的绝活,一根根又圆又粗的面条吃在嘴里滑而不腻,满满一盆炒面放上几根碧绿的菜叶子,在通红的灯光下,炒面闪着酱油的光芒,散发着香喷喷的味道。这时候,外国人就会盯着一盆炒面吃它个盆子朝天,然后就不停地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皮,再跑到另外一桌去吃炒面。洋囡囡和外国人就是跟着包饭作的父亲,吃东家和西家的饭长大了,而且长得非常好,是弄堂里数一数二的美女和美男子。05

我彻底认识荣海一家人,是在我大哥结婚的时候,喜宴订在国庆节。大哥是家里的长子长孙,他的喜事引来了整幢楼里人的关注,大家纷纷出力,显示出了上海人那种螺丝壳里做道场的精神。在商讨举办酒宴时,父亲理所当然地请来了荣海,而我作为记录酒席具体内容的小秘书,把荣海开出来的每道菜和配料及作料一一记录下来。谈到用什么油时,我只听荣海对父亲说:一定要用豆油。父亲问:菜油不行?荣海回答说:菜油煎东西煎不透,豆油煎东西卖相好。那时的食油都是凭票供应的,所谓的菜油是宁波乡下的阿姨自己榨出来,千里迢迢送到上海为大哥的喜宴准备的。但吃喜酒就是图个卖相,讲究气派,让每个来吃喜酒的人坐在桌子上看到八冷盆十热炒,就心生欢喜,个个脸上喜气洋洋。但到哪里去搞这么多的豆油票呢?最后还是荣海出了一个主意,叫父亲用布票或是粮票去调豆油票。荣海还神秘兮兮地告诉父亲,他的儿子外国人能帮我们搞到油票。这是我第一次亲耳听到有关外国人的事,他能搞到油票。大哥的喜宴足足摆了八桌,分布在各个邻居家。我和几个姐姐就当跑腿,把荣海烧出来的菜一碗碗端到酒席上。有时候趁端菜的空档,就站在荣海边上看他烧菜。这时候的荣海,红光满面,穿着一件油腻疙瘩的白衣服,一条乌黑墨迹的白毛巾围在脖子上,那副大金牙被他紧紧闭在嘴里,不说一句废话。更确切地说,荣海烧菜从来不尝菜肴的咸淡,那酱油和盐在他手里拿捏得就如一台天平秤,只只菜咸淡正好。站在厨房间的荣海,在弥漫着的酒菜的香味中,他的背也不驼了,那只掌勺的右手挥舞有力,让我不得不佩服这个包饭作。原来,他的身体里藏着从事这个使命的天赋,只要有生存的希望,就会付出一切的努力。

尾声

如果,包饭作现在还有的话,那我冰箱里的那些菜就是他们发挥的时候了,而我也可以发挥洗碗的本事,再把酒杯洗得可以照出人影子来。生活本就是一种经历,特别是过年过节更要讲究一种仪式感。但现在,除了去饭店吃饭,在家吃饭已经成为了一份奢侈品,成为了一份累赘。久而久之,我们很多的文化就在怕麻烦中、累赘中渐渐消逝,人情淡薄,阖家欢乐也只是纸上谈兵,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在家吃饭更让人亲情和温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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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UU 137234175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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