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凤琳

　　 生长于洞庭湖边的我，拥有一个色彩缤纷的童年，爱上家乡四季的花草树木，并且对农作物的季节性尤为记忆深刻。洞庭湖平原一马平川，广阔无垠，原野之间河湖星罗棋布，沟渠纵横，所以特别适合种植水稻。春种夏收，夏种秋收，基本上就是这两种农耕模式。冬天气温较低，不适合普通农作物生长。但土地不能空闲，勤劳的农民就给种了紫云英，在我们老家，它还有另一个名字：红花籽。农历中秋以后，第二批水稻收割完毕，土地也不用翻耕，直接把栗色肾形如芝麻大小的紫云英种子撒布在田地里。整个冬天，它们蛰伏在田地里，静悄悄地等待春天到来。

　　 二月，紫云英渐渐苏醒，探头探脑观察外面的世界。它们蓄积了一冬的能量，攒足了劲争先恐后发芽、拔节，势不可挡。很快，田野绿油油的一片。滕状的植株，密密匝匝，紧挨着，宛如亲亲热热一家子，十分喜人。紫云英的叶片像迷你型花生植株，小巧圆润。三月，阳光洒遍田野，处处银光跳跃，明媚的日子里，和风煦暖。仿佛一夜之间，千顷田野变成了紫云英花开的天堂！紫红色细碎的花，豆瓣一样，上部分紫红下部分略为浅白，娇嫩明艳。春风吹过，花浪汹涌澎湃，空气里便多了几许清甜，沁人心脾。

　　 孩子们踩着春天欢快的节奏，欢呼蹦跳着直奔田野，连根拔起紫云英，红花绿叶编成了花环，戴在头上，心情自然美美的，笑容比阳光更灿烂。也有勤快的孩子会挎个竹篮来打猪草，紫云英当然是首选。无需用铁铲或镰刀，只需选择长势最佳的一窝紫云英，伸手入根部，轻轻回旋，紫云英就带着新鲜的泥土出来了。只需轻轻一甩，泥土就掉落，手中便是青翠欲滴的一大把。也有细心的孩子小心地采摘鲜嫩的紫云英藤蔓，去掉头尾，留取中间一段比较壮实多汁的部分，估摸有足够的量炒出一道菜，就随手扯几根野草，将紫云英拦腰一绑，高高兴兴带回家去，餐桌上便多了一道新鲜美味的菜蔬。

　　 紫云英花期正盛时，开得烂漫，铺天盖地，宛若点燃了春天。花期持续大约半个月，花谢了，种子挂满了藤蔓。但是农民们一般只会留出小小一片紫云英，任由它慢慢老去，结出果实，变成种子。绝大部分的紫云英会被就地翻耕，其腐殖质被用作天然肥料，当成春季水稻充足的养分。翻耕前夕，原本干燥的田地里被引入河水灌溉，迫使隐藏在土里的蚯蚓无处可逃，纷纷爬出来，铺满田间小路。通常我会躲得远远的，历来惧怕这种软绵绵的小动物。

　　 这时候，拿着一根长竹竿的蔡老伯，叼一根经济牌香烟，哼着小曲儿，招呼着他的鸭子大部队，浩浩荡荡地，从小沟渠、从田间小路分批赶场过来。那阵势，就像一位威武的将军，指挥千军万马奔赴沙场。蚯蚓是鸭子最喜欢的食物，不仅能使鸭蛋增产，并且使鸭蛋更富有营养。如果是早上七八点钟，很有可能有个别的鸭子来不及将蛋产在鸭棚里，于是，半路被尾随着的孩子捡拾到，为这一天的餐桌增添了惊喜。

　　 千万顷紫云英被埋入田土，变成肥料，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。不久以后，这里就会生长出绿油油的稻秧，一望无际。蓝天白云下，一碧千里的，是农民眼中美丽的织锦，也是他们心里希望的田野，更是将来沉甸甸的幸福。